同生从敞开的窑门里看见耀先担挑着一堆篓子,月儿胳膊上挎着一篮子鸡蛋从坡道上下来,从皂角树下走过去,走进沟口里去了。那天月儿嘶声尖叫着从官窑里,从他怀里跑走后,韩同生就隐隐地恨起她来。但是猛然间再看到她,还是由不得一阵意乱情迷。等耀先月儿走进沟口好一阵后,他才回过脸问坐在炕沿上的郭安屯:“那两个人干啥去了?”
耀先和月儿从坡道上下来的时候坐在炕沿上的郭安屯也看见了,他是顺着韩同生迷乱起来的眼神扭过脸看见他们的,他还从韩同生迷乱的眼睛里看出一些别的东西。吴根才和李丁民坐在炕沿上闷着头只是抽烟,他们不知道是谁从皂角树下走过去了,听见韩同生问才愣愣地扬起头。
郭安屯回答说:“赶集去了。”
“干啥去了?”像是郭安屯没有说清楚似的,韩同生急促地追问一声。
郭安屯扬起脸不解地愣怔片刻,再回答说:“赶集去了,到下马河赶集去了。”
“什么?到下马河赶集去了?”韩同生的声音和脸色都严厉起来。
郭安屯被问的懵懂了,他看着韩同生拧皱起来的眉毛,再说一遍:“是到下马河赶集去了。”
闷头抽烟的吴根才和李丁民没有看见是什么人从皂角树下走过去,他们就不知道他俩这没头没脑地说的是啥。
韩同生拧皱着眉头,沉思着在窑里踱了几步,然后在郭安屯脸前站住严厉地问:“他们是不是经常去?”“经常去。差不多每个集都去。”“每个集都去?”“每个集都去。”“去干啥?”“去卖篓子。”“还干啥?”郭安屯被逼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顿一下接着说:“有时候还背一捆山柴去卖。”韩同生把手在半空中狠狠地一挥,吼叫道:“你这个民兵队长是咋当的,你知不知道去年山下的郭牛村发生的事情。”
韩同生骤变的脸色让郭安屯感到有些害怕,他不知道地主的儿子去赶集会和他这个民兵队长有什么关系,不知道去年山下郭牛村发生的事情和他这个卧马沟的民兵队长又有什么关系。郭安屯懵怔地瞪圆了眼,看着发火动怒的韩同生,不敢再说话。
吴根才和李丁民把旱烟杆含在嘴里都不敢抽了,他们不知道这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韩同生动这么大的火气。
“你们知道不知道,去年夏收的时候,郭牛村一天就让点了十八座麦秸积,被点的都是农会干部和贫农骨干的麦秸积。谁点的?地主点的,是好几户地主串联起来一起放的火。知道吧,地主们并没有睡觉,他们正在暗地里串联活动,他们人还在心不死,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梦想着要夺回已经失去的天堂,梦想着要夺回被贫下中农分走的胜利果实。你们卧马沟的地主郭耀先和他的地主老婆集集不落,会会必到,你敢保证他们不是在传递情报暗中串联吗。对地主富农的管制你是怎么执行的。我的民兵队长同志!”韩同生严声责备起郭安屯。
郭安屯的黑脸上冒出汗来了,在区里开会,区委书记和区长都再三地讲过要对地主进行必要的管制。可是他却没有把这当回事,他觉得卧马沟的小地主郭耀先是个提不起笼的软家伙,就是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跳出来破坏捣乱。所以就没有过多的操心,没有管制他,还让他自由自在地在四十里马沟来回地跑,还让他自由自在地去下马河赶集。这家伙集集不落会会不空,他一个人赶的集比全卧马沟人合到一起赶的集都多。他真的就有那么多可买可卖的东西?说不定他真是以背柴卖篓为晃子,在干着另外一些罪恶的勾当,真要是那样……郭安屯不敢再往下想了。
“老吴,”接着韩同生把脸转向吴根才,又严厉地对吴根才吼叫起来,“老吴,你咋搞的?你是卧马沟的农会主席,你怎么就能让他们这样自由自在地乱跑乱窜?出了问题谁负责?”吴根才扳着脸坐在官窑里不吭声,韩同生比他小近十岁,可他却常用这样的口气来和他说话,他心里觉得不舒服。韩同生这次来卧马沟帮助搞互助组,吴根才挨了好几次批评,心里觉得委屈死了。
批评过吴根才之后,韩同生立即宣布:“从现在起你们要对地主家庭出身的郭耀先,和他同样也是地主家庭出身的老婆贾月儿进行严格的管制,一般情况下不许他们离开卧马沟,绝对不允许他们窜村跟集赶会。如确有正当理由,也必须经得民兵队长的同意才能离开卧马沟,家里无论来了什么人,都得向民兵队长汇报。对地主富农的管制区里县里都是有过要求的,山下许多村子也是这样严格执行的。安屯,你是民兵队长,这也是你份内的责任,你要严密监视他们的一切行动,切不可麻痹大意。今天晚上就把这个决定通知给他们,告诉他们只许老老实实待在卧马沟,不许乱说乱动,更不许他们乱跑乱窜。我没有想到土改以来你们卧马沟对地主竟然是放任自流的,不加管制的,这是十分危险的,幸亏今天发现了这个问题,要是不发现这个问题,我明天走了,出了事情你们咋交待呀。”
吴根才郭安屯李丁民三个人在韩同生的责问下垂下头都不说话了,如果真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们确实不好交待。
耀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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